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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样的高粱碎屑从两片石磨盘的中缝里,哗哗啦啦地流出,流到托着磨的木盘上。伙计说:“管事的在店里。”伙计朝着大门西侧那三间屋子撅了撅嘴。

    余占鳌提着铺盖卷,从后门进了屋。见那个熟悉的老头儿正坐在柜台拨拉算盘子。算盘旁放着一把青瓷小酒壶。他不时地端起壶来咂一口酒。

    余占鳌说:“掌柜的,用人不用?”

    罗汉大爷看一眼余占鳌,似有所思,问:“长干还是短干?”

    余占鳌说:“那就看柜上的方便啦,我倒是想多干些日子。”

    罗汉大爷说:“要是干个十天八日的,我就主了;要是打着长远的谱,还得要女掌柜的点头。”

    余占鳌说:“那你快去问。”

    余占鳌走到柜台外,拣一条板凳坐下。罗汉大爷放下挡柜板,转身从后门走,出了门又回转来,拿一个粗瓷大碗,盛了半碗酒,放在柜台上,说:“喝碗酒,解解渴。”

    余占鳌喝着酒,想着那女子的诡心计,叹服不止。罗汉大爷进来对他说:“掌柜的要看看你。”

    到了西院,罗汉大爷说:“你先等着。”

    奶奶出了门,大方端庄,派头十足,天南海北地把余占鳌盘问了一遍,最后,挥挥手,说:“带过去吧,试一个月看看。工钱从明天算起。”

    余占鳌成了我家烧酒锅上的伙计。他身体结实,手把灵巧,活儿干得出色,罗汉大爷多次在奶奶面前夸他。一个月过后,罗汉大爷把他叫到柜上,对他说:“掌柜的对你挺满意,留下你啦。”罗汉大爷递给他一个布包,说:“这是掌柜的赏给你的。”他拆开布包,包里是一双新布鞋。他说:“二掌柜的,告诉女掌柜的,就说余占鳌多谢她啦。”罗汉大爷说:“去吧,好好干。”

    余占鳌说:“我会好好干。”

    转眼又是半月,余占鳌渐渐有些按捺不住,女掌柜的每天都到东院里转一圈,但只是跟罗汉大爷问这问那,很少搭理汗流浃背的伙计们。余占鳌感到十分委屈。

    单家父子经营这买卖时,烧酒锅伙计们的饭食包给了村里几家小饭铺。奶奶接手之后,雇来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人称大老刘婆子,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名叫恋儿。这两个女人住在西院,专门负责做饭。除了原先养的两条大狗,奶奶又买来三条半大狗,一条黑的,一条绿的,一条红的。这样西院里就有三个女人五条狗,热热闹闹,自成一方世界。夜里,有一点风吹草动,五条狗齐声吠叫,不被它们咬死也要被它们吓死。

    余占鳌在烧酒锅上干到两个月头上,已是九月光景,遍野高粱成熟。奶奶让罗汉大爷雇来几个短工,整理场院和露天粮食囤,准备收购高粱。那些日子天高气爽,阳光明媚,奶奶穿一身雪白的绸衣,脚登一双红缎子小鞋,手提一根指头粗细的剥了绿皮的柳木棍,身后跟着一群走狗,在场里院里转来转去,引逗得村里人挤眉眨眼做怪模样,但无人敢放一个屁。余占鳌几次与我奶奶讨近乎,我奶奶面孔严肃,不跟他多说一个字。

    那天晚上,余占鳌多噇了几碗酒,不觉有七分醉意,躺在通屋大炕上,翻翻覆覆难以入睡。一道道月光,从东边那两个窗户里射进来。有两个伙计,在豆油灯盏下,缝补破衣烂衫。

    那个会拉板胡的老杜,把一根板胡拉得哭哭啼啼,人心在琴弦下颤抖。也是该当出事——那两个缝补衣服中的一个,被老杜凄凉的板胡撩得喉咙发痒,沙哑着嗓子唱:“光棍苦,光棍苦,衣衫破了无人补……”

    “让女掌柜的给你补去!”

    “女掌柜的?这块天鹅肉,不知哪个鹞子能吃到。”

    “咱那老少掌柜的想吃天鹅肉,把小命都搭进去了。”

    “哎,我听人说她为闺女时就私通着花脖子!”

    “这么说,单家爷子真是被花脖子杀的。”

    “少说话,少说话,『路边说话,草棵里有人』!”

    余占鳌躺在炕上,冷笑了一声。

    一个伙计问:“小余,你笑什么?”

    余占鳌仗着酒胆,脱口而出:“是老子杀的!”

    “你喝醉了!”

    “喝醉了?你才醉了!就是老子杀的!”他折身起来,从吊在墙上的小衣包里抽出一柄小剑,拔剑出鞘,剑刃在月光中像条小银鱼儿一样。他硬着舌头说:“告诉你们……俺跟女掌柜的……早就睡过了……在高粱地里……夜里来放火……一刀……又一刀……”

    众人闭口无言,一个伙计吹出一口气,噗地灭了灯。满屋朦胧,那柄剑在月光里更显得明亮。

    “困觉困觉困觉!明儿一早还要起来烧酒呢!”

    余占鳌叨叨咕咕地说:“你……你她妈的……提上裤子就不认人啦……让老子给你当牛做马……没那么容易……老子今夜就……宰了你……”他从炕上爬起来,握着小剑,跌跌撞撞往外走,伙计们在黑暗里大睁眼睛,看着他手中利器发出的寒光,没有人敢吭声。

    余占鳌走到院子里,见月色皎皎遍地,那一排排釉彩大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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