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劈啪降落的雨点淋得醚糊糊的、血迹周围,就像尖尖的手指甲那样你戳着我,我指着你。地上到处是臼齿和门牙的碎片。他踮起脚尖绕过这片怪异的废墟,来到一个门前。门洞里面一个士兵正用一块湿透了的手帕捂着嘴哭泣。他摇摇晃晃地站着,身旁还有两个士兵搀扶着他。他们严肃而焦虑地等待着军用救护车。可当它终于闪烁着琥珀色的雾灯当当地驶过来时,却没在他们面前停下来,而是一直开到了前面一个街区。那儿有个拿着几本书的意大利平民和一群拿着手铐和警棍的便衣警察发生了冲突。那个尖叫着、挣扎着的平民本来是个皮肤黝黑的人,眼下却吓得面如白纸。当许多身材高大的警察抓住他的四肢,把他举起来时,他的眼睛像蝙蝠拍打翅膀似的,紧张而绝望地扑闪个不停。他的书撤了一地。“救命啊!”当警察把他抬到救护车后面敞开的门前往车里扔去时,他尖声大叫着。他的嗓子因为激动而哽噎住了。“警察!救命!警察!”车门被关上拴住了,救护车飞驰而去,当警察把他团团围住时,他竟然荒唐地向警察喊叫救命,这真是一个毫无幽默的讽刺。想到这种呼救的徒劳和荒谬,约塞连不禁苦笑了一下。随后,他猛然悟出,这呼救声有着不止一层的含义。他惊恐地意识到,这也许不是向警察发出的呼救,而是一个命在旦夕的朋友勇敢地从坟墓里发出的警告。他是在呼喊那些除了佩带警棍和手枪的警察以外的人,以及另外一些佩带警棍和手枪的警察前来支持他。“救命!警察!”那人这样喊叫着,他可能是在大声提醒别人有危险。想到这儿,约塞连赶快蹑手蹑脚地从警察身旁溜走,却又差点被一个四十岁的粗壮女人的脚绊倒。这女人正一边心慌意乱地穿过十字路口,一边鬼鬼祟祟地、存心不良地回头扫视跟在她身后的一个八十岁的老妇人。这老妇人脚踝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步履瞒珊地追赶着她,可怎么也迫不上,老妇人摇摇晃晃地往前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烦意乱、焦虑不安地自语着。这幕情景的性质是明确无误的:这是一场追逐。前面的女人已经成功地穿越了一半宽阔的大道,而后面的老妇人却还没有走下人行道。那女人扭头看后面步履艰难的老妇人时,流露出一种恶意的、卑劣的、幸灾乐祸的微笑,显得很恶毒,却又疑惧重重。约塞连知道,只要那个身陷困境的老妇人叫喊一声,他就会上前帮她的忙。他知道,只要她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向他求援,他就会扑上前去抓住前面那个粗壮的女人,把她交给附近那帮警察。但是,那老妇人悲伤而苦恼地嘟囔着,甚至看也没看他就走了过去。不一会,前面的那个女人消失在越来越深的黑暗之中,撇下那老妇人一个人孤零零地、茫然不知所措地站在大路中间,拿不准该走哪条路。约塞连因为自己没能给她任何帮助,羞愧得不敢多看她一眼,急匆匆转身离开了。他一边垂头丧气地逃走,一边鬼鬼祟祟、心慌意乱地回头看,唯恐那老妇人现在会跟着他走。他暗自感谢飘洒着毛毛细雨、没有光亮、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幕,因为它正好把他给遮掩了起来。一帮帮……一帮帮警察——除了英国,别处全都在一帮帮、一帮帮、一帮帮的暴徒掌握之中。到处都在一帮帮手持警棍的暴徒控制之下。
约塞连外套的领子和肩膀全都淋透了。他的袜子潮湿冰冷。前面的一盏路灯也灭了,玻璃灯泡给打碎了。建筑物和面容模糊的人影无声无息地从他身旁一一闪过,好像是浮在某种恶臭扑鼻、永无尽头的浪潮之上一去不复返地漂走了。一个高个子僧侣走了过去,他的脸被一块粗糙的灰色蒙头斗篷包得严严实实,甚至连眼睛都藏在里面。前面传来脚踩在泥水里走路发出的扑哧扑哧的声响,他真怕这又是一个赤脚的男孩。他与一个瘦削枯槁、表情忧郁的男人擦肩而过。那人穿着件雨衣,面颊上有一个星状的伤疤,一侧的太阳穴上有一块凹陷的、表面光滑的残缺处,足有鸡蛋般大小。一个年轻女人穿着咯吱作响的草鞋突然出现了。她的整张脸丑陋不堪,一大片烧伤留下的粉红花斑伤痕刚刚脱痴,皱皱巴巴地从脖颈向上伸展,经过双颊,一直延伸到眼睛上面,真是可怕极了!约塞连吓得浑身哆嗦,不敢抬头多看一眼。不会有人爱上这个女人的。他感到懊丧。他渴望跟某个他会爱上的姑娘睡觉,那姑娘会抚慰他,使他兴奋,然后把他哄睡着。一帮手持警棍的家伙正在皮亚诺萨岛上等着他。所有的姑娘都走了。伯爵夫人和她的儿媳已经失去了魅力;他已经老了,没有兴趣玩乐了,也没有时间玩乐了。露西安娜走了,也许死了;即使没死,大概也快了。阿费的那个丰满的浪荡女人连同她那枚下流的浮雕宝石戒指一起消失了。达克特护士嫌他丢人,因为他拒绝执行更多的战斗飞行任务,会引起公愤。这附近他认识的姑娘就只剩下军官公寓里的那个相貌平平的女佣,没有一个男人曾经跟她睡过觉。她的名字叫米恰拉,但男人们给她起了不少下流的绰号。当他们用悦耳的讨好声调叫她的这些绰号时,她高兴得格格傻笑,因为她不懂英语,还以为他们是在奉承她,是在善意地和她开玩笑呢。每当她看到他们胡作非为时,她的内心便充满了喜悦。她是个快活、纯朴、手脚勤快的姑娘。她不识字,只能勉强写下自己的名字。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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