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雪颜终于喃喃道,“你怎么这样……对我?我们已经……已经……难道,你不是……你没有当我是你的……你的……妻子么?”
“住口!你想毁了我么!”丁香发怒了,“你是我什么人,什么妻子老婆,——神经病!”
雪颜静静的瞧着他。
“你要再敢胡说,我一辈子不要见到你!”
丁香冲出门去,觉得头痛欲裂。不由得蹲下身子,紧紧捂住自己的面庞。风吹过来,忽然间落下了一点湿湿的东西。
雪颜把十根手指插进了发髻中,青丝一把,又一把,扯下来,狠狠的,随风散去。
从那以后,雪颜就像换了一个人。大家都说峨嵋派心慈手软的小师弟,终于成长为一个合格的杀手。该杀便杀,该剐便剐,手起刀落,血流成河,没有一点犹豫。心狠手辣的时候,唐倩伶自己犹有不及;对待庄上的兄弟,还是像以前一样文质彬彬细心周到,所谓的江湖规矩、兄弟义气也见得更多,说话做事变得果断得体。他在优昙山庄的地位,渐渐的举足轻重起来。第四把交椅,不再只是个虚设了。
甚至他和丁香的关系,也显得极有分寸。那一夜风波之后,两人避嫌,很少在一起。偶然交谈数语,也十分自然。唯一不太自然的是,再也没有女孩子敢问津于他了,包括那个当初信誓旦旦的练小枚。
小孙就是在那个时候加入优昙山庄的。他很喜欢雪颜的为人,却不明白何以大家说起雪颜,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由于唐倩伶的禁令和丁香的赫赫声威,没有人再敢提当时那件事情。但是流言就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总是有办法传到你的耳朵里。
小孙是个光明磊落的人。他觉得雪颜很可怜,他还是个小孩子,全是被他师兄害了。他和雪颜成了朋友,别人不肯跟雪颜一道出去执行任务,总是他陪着雪颜走。雪颜对他,还是淡淡的,不过在一起日子久了,慢慢的总会泄露一些肺腑之言。
渐渐的,小孙也发现,雪颜,终还是有一点不对的地方。
是什么不对呢?
他不敢问。
有一天,他忽然发现雪颜的指甲缝里有一道浅浅的红痕。趁雪颜不备,小孙凑近了仔细看看。雪颜的手生得很细致,几乎不像是练武的人。那一道红痕,隐隐有一股甜香。小孙是结过一回婚的人,知道那是胭脂。
那天半夜里,小孙爬到了雪颜的窗边,舔开一角窗纸向内窥探。
他看见雪颜在梳妆。
他身上束了一件大红衣裳,看来不知是哪家姑娘的旧时嫁衣,流苏都破烂了。一头长长的青丝,被一双纤手挽起来,用一根树枝插上。对着镜子瞧瞧,不满意,又放下来重新挽。一遍挽,一遍曼声唱着:“蕊黄无限当山额,宿妆隐笑纱窗隔。相见牡丹时,暂来还别离。翠钗金作股,钗上蝶双舞。心意竟谁知,月明花满枝。”
弄完了头发,又掂起一片胭脂抿了抿,撅起来,丹唇若樱。忽然对着镜子一笑,拾起一只眉笔,浅浅的勾出一弯新月。画着画着,神情又变了,一滴盈盈的泪水潸然而落。
他把眼泪捧在掌心,迎着月光照了照,自言自语道:“倘若我是女儿身,你要不要我呢?还是你真的喜欢庄主,根本就不喜欢我?”想着念着,又唱起歌来:“罗带缕金,兰麝烟凝魂断。画屏欹,云鬓乱,恨难胜。几回垂泪滴鸳衾,薄情何处去。月临窗,花满树,信沉沉。”
小孙几乎吓得魂飞魄散。丁香没有说错,他们都没有说错。雪颜,是真的发疯了!
忽然,他的耳边掠过一丝凉意。有人示警,小孙跳到了一边,发现他的背后,赫然是血娃娃那张冷酷而精致的脸,没有半点表情。
小孙落荒而逃。
唐倩伶没有理他,瞧着镜台前美丽绝伦的雪颜,幽幽的叹了口气:“不能再拖下去了。”
百草堂里,幽幽暗暗,永远散不去那股怪怪的渗人的香气。满墙满箱的药草之间,枯坐着那个憔悴的残废女子。
“有没有一种药,可以让人忘记过去?”唐倩伶作为优昙庄主,还是第一回探望被囚禁的俘虏。
“在富春江畔葫芦湾的深水里,长这一种叫做孟婆柳的水草。传说中地狱里的孟婆汤,就是用它熬成的。”
唐倩伶点点头:“我可以让人去找。”
季如蓝冷笑一声:“喝了孟婆汤,不仅可以忘了丁香,连他自己是谁、从那里来都会忘得干干净净,更别提什么武功了!庄主栽培雪颜不容易,你就舍得让他从此废掉。”
唐倩伶愣住了,想不到流言还能传到这个残废女人耳朵里。她转而缓缓道:“那么你说,有没有什么药,让他只忘记丁香这一段,别的……没有影响?”
“哪有这么好的事!”季如蓝哈哈的笑起来,“忘记武功和优昙山庄,比忘记丁香更容易。不过,庄主你忘了‘小怜香’和‘观音散’么?”
唐倩伶心中一凛:不错,用了孟婆柳,再服下这两种奇药,就没有问题了。只是,对于雪颜,这样做是不是太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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