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去,他反而松了口气。这世上他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我,他走了十年,电话也很少打回来。如果不是还有责任和义务在,我猜连一年一封信和一个包裹他都未必肯敷衍。老崔……他对我很好,我很感激他。他照顾我,就像当年他照顾我爸,这既是三房主人家对他的托付,也因为我们是他亲姐姐的后人,这世上原本除了他,没人在意我的死活,也没人在意我过得好不好……”
“我在意的。”方灯急急说道,恨不得剖出一颗心给他看,“我希望看到你笑。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愿意帮你。真的,不管做什么都可以,我愿意保护你。”
“你保护我?”傅镜殊被方灯的傻话逗笑了,“这是男人才说的话,而你……”
她只是个比他更可怜的小姑娘。
方灯的脸更红了,但她不打算收回刚才的话,“我说的是真话!”
“所以我才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如果方灯她自己知道答案就好了。他像磁石一样,让她本能地趋近。因为他是她的同类,一个与她相似,却比她好得多的同类,是这样吗?她说不清。然而他需要答案,那她就给他最天经地义的。
“我的亲人不多了。”方灯豁出去般说道。
傅镜殊的神情让她猜不透,他低头去拢了拢肩上的毯子。就在她开始后悔的时候,他轻声问:“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是说,你的姑姑。”
方灯靠着软榻坐在地板上,想了想,回答道:“她很漂亮,但总是很难过。”这就是朱颜姑姑留在她童年记忆里最真切的印象。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姑姑的漂亮被生活消磨,但她的难过却像河里的沉沙一般累积,虽然她从来不哭,也不说。
“她说她有过一个儿子。有时候她在我窗边哼那首摇篮曲,我觉得她是在唱给她的儿子听。”
“是吗,那她为什么要丢下她的儿子?”傅镜殊不以为然。
“怎么会?明明是你爸爸提出离婚,是他把姑姑赶走的。”
“那是因为她水性杨花,她根本不爱我爸爸,心里也没有我们父子。”
“谁告诉你的?”方灯愕然转身直视着傅镜殊,其实答案不言而喻,当然是他的父亲傅维忍,“你爸爸一定在骗你。”
“他那么多年都为了这件事郁郁不乐,你觉得这是为了骗我吗?”
姑姑为什么一直没有回头来找傅镜殊,方灯不得而知,但若说她没有爱过一个姓傅的男人,没有思念她唯一的孩子,方灯打死也不相信,否则姑姑独处和静默时的悲伤从何而来。朱颜时常陷入失神中,短暂地分不清回忆与现实,方学农常说她那些时候脑子不太清楚了。这种情况随着她后来病情的加重而不断恶化,到了她最后的那段时间,守在她身边最久的人是方灯。
“他为什么骗我?我的孩子在哪里?”这是朱颜临死前重复了最多遍的话。
方灯想起姑姑油尽灯枯时形容憔悴的样子,禁不住有些激动,“明明是你爸爸为了得到上大学的机会才娶了我姑姑,把她利用完了之后,就不要她了。”她原本还想说这种行径卑鄙极了,但想到指控的那个人是他的父亲,又硬生生把那个词咽了回去。
这些事是方灯从父亲方学农许多次酒醉后的谩骂中拼凑起来的。方学农清醒的时候不敢拿朱颜怎么样,毕竟他还靠着朱颜的皮肉生意吃饭,可是只要多喝了两口,他就会指着朱颜的鼻子骂她蠢,还说她是贱骨头,一心想攀高枝结果整个人和半辈子都赔了进去。
方学农和朱颜是同母异父的兄妹,朱颜的父亲在“文革”期间曾经当过瓜荫洲的革委会主任,手握生杀大权。而傅维忍是个一心求学却苦于家庭成分所限的“资本主义余孽”,如果他不是娶了朱颜,根本没可能拿到上大学的名额。只是后来运动风潮刚过,朱颜的父亲作孽太多很快遭到了清算,他身体不好,不久后死在了牢里,朱颜的家庭短暂兴盛后又迅速没落了。就在她生下儿子没多久,傅维忍便以各种理由坚决向她提出离婚,朱颜也没有过多纠缠,只身离开,和兄长一道迁出小岛,再也没有回来。每当方学农谩骂不已时,方灯都听不下去,但泼辣的朱颜姑姑却从不反驳半句,她只是陷入长时间的发呆,或者一根根地抽劣质的香烟,而那个时候她的肺病已经很严重了。
“这不可能。”傅镜殊的眉头蹙得更深,“你不知道我爸爸是什么样的人,他骨子里比谁都清高。让他以婚姻为代价换取上大学的机会,去娶一个他不喜欢的女人,那是绝对绝对不可能的,我猜他宁可去死。他对……你姑姑一定是有感情的,要不也不会一直为她的背叛耿耿于怀。”
“有什么证据说我姑姑背叛了你爸爸?”姑姑是方灯自幼最亲近的人,比父亲还亲,她不能接受这种莫须有的污蔑,哪怕是出自傅镜殊嘴里也不行。她有些激动起来。
“你别急,耳朵都被你吵破了。”傅镜殊倒是比她更冷静和有条理,虽然他对这段往事也一样在意,“我模模糊糊地记得我爸和老崔都提起过,你姑姑有一个初恋情人,如果不是你外公,哦,不对,是你姑姑的父亲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