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弄钱。他随便的捕人,捕得极多,而后再依次的商议价钱,肯拿钱的便可以被释放;没钱的,不管有罪无罪,便丧掉生命。在杀戮无辜的人的时候,他的胆子几乎与动手摸女人是一边儿大的。
大赤包见李空山好几天没来,很不放心。是不是女儿们得罪了他呢?她派招弟去找他:quot;告诉你,招弟,乖乖!去看看他!你就说:武汉完了事,大家都在这里吃酒;没有他,大家都怪不高兴的!请他千万抓工夫来一趟,大家热闹一天!穿上他送给你的衣裳!听见没有?quot;
把招弟打发走,她把高第叫过来。她皱上点眉头,象是很疲乏了的,低声的说:quot;高第,妈妈跟你说两句话。我看出来,你不大喜欢李空山,我也不再勉强你!quot;她看着女儿,看了好大一会儿,仿佛是视察女儿领会了妈妈的大仁大义没有。quot;现在蓝东阳作了处长,我想总该合了你的意吧?他不大好干净,可是那都因为他没有结婚,他若是有个太太招呼着他,他必定不能再那么邋遢了。说真的,他要是好好的打扮打扮,还不能不算怪漂亮的呢!况且,他又年轻,又有本事;现在已经是处长,焉知道不作到督办什么的呢!好孩子,你听妈妈的话!妈妈还能安心害了你吗?你的岁数已经不小了,别老教妈妈悬着心哪!妈妈一个人打里打外,还不够我操心的?好孩子,你跟他交交朋友!你的婚事要是成了功,不是咱们一家子都跟着受用吗?quot;说完这一套,她轻轻的用拳头捶着胸口。
高第没有表示什么。她讨厌东阳不亚于讨厌李空山。就是必不得已而接受东阳,她也得先和桐芳商议商议;遇到大事,她自己老拿不定主意。
乘着大赤包没在家,高第和桐芳在西直门外的河边上,一边慢慢的走,一边谈心。河仅仅离城门有一里来地,可是河岸上极清静,连个走路的人也没有。岸上的老柳树已把叶子落净。在秋阳中微摆着长长的柳枝。河南边的莲塘只剩了些干枯到能发出轻响的荷叶,塘中心静静的立着一只白鹭。鱼塘里水还不少,河身可是已经很浅,只有一股清水慢慢的在河心流动,冲动着一穗穗的长而深绿的水藻。河坡还是湿润的,这里那里偶尔有个半露在泥外的田螺,也没有小孩们来挖它们。秋给北平的城郊带来萧瑟,使它变成触目都是秋色,一点也不象一个大都市的外围了。
走了一会儿。她们俩选了一棵最大的老柳,坐在它的露在地面上的根儿上。回头,她们可以看到高亮桥,桥上老不断的有车马来往,因此,她们不敢多回头;她们愿意暂时忘了她们是被圈在大笼子——北平——的人,而在这里自由的吸点带着地土与溪流的香味的空气。
quot;我又不想走了!quot;桐芳皱着眉,吸着一根香烟;说完这一句,她看着慢慢消散的烟。
quot;你不想走啦?quot;高第好象松了一口气似的问。quot;那好极啦!
你要走了,剩下我一个人,我简直一点办法也没有!quot;
桐芳眯着眼看由鼻孔出来的烟,脸上微微有点笑意,仿佛是享受着高第的对她的信任。
quot;可是,quot;高第的短鼻子上纵起一些小褶子,quot;妈妈真赶出你去呢?教你到……quot;
桐芳把半截烟摔在地上,用鞋跟儿碾碎,撇了撇小嘴:quot;我等着她的!我已经想好了办法,我不怕她!你看,我早就想逃走,可是你不肯陪着我。我一想,斗大的字我才认识不到一石,我干什么去呢?不错,我会唱点玩艺儿;可是,逃出去再唱玩艺儿,我算怎么一回事呢?你要是同我一道走,那就不同了;你起码能写点算点,大小能找个事作;你作事,我愿意刷家伙洗碗的作你的老妈子;我敢保,咱们俩必定过得很不错!可是,你不肯走;我一个人出去没办法!quot;quot;我舍不得北平,也舍不得家!quot;高第很老实的说了实话。桐芳笑了笑。quot;北平教日本人占着,家里教你嫁给刽子手,你还都舍不得!你忘了,忘了摔死一车日本兵的仲石,忘了说你是个好姑娘的钱先生!quot;
高第把双手搂在磕膝上,楞起来。楞了半天,她低声的说:quot;你不是也不想走啦?quot;
桐芳一扬头,把一缕头发摔到后边去:quot;不用管我,我有我的办法!quot;
quot;什么办法?quot;
quot;不能告诉你!quot;
quot;那,我也有我的办法!反正我不能嫁给李空山,也不能嫁给蓝东阳!我愿意要谁,才嫁给谁!quot;高第把脸扬起来,表示出她的坚决。是的,她确是说了实话。假使她不明白任何其他的事,她可是知道婚姻自由。自由结婚成了她的一种信仰。她并说不出为什么婚姻应当自由,她只是看见了别人那么作,所以她也须那么作。她在生命上,没有任何足以自傲的地方,而时代强迫着她作个摩登小姐。怎样才算摩登?自由结婚!只要她结了婚,她好象就把生命在世界上拴牢,这,她与老年间的妇女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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