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盖着水果,芒果、樱桃……缤纷好看,其实错了,抹茶被果味冲得七零八落,她只是努力的吃,镀银小叉柄端铸着蛋糕店的标志,很甜腻的同心图案,她大块大块的挖下蛋糕来,一口一口吃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街,还是这样盛世繁华,只有她静静凋谢了。
她迅速的憔悴,父母想法子给她安排相亲,对方总是战友的儿子、同事的子侄,所谓身家清白的青年才俊。她很听话的一个一个去见面,吃中餐,吃西餐……餐厅或金壁辉煌或古色古香……她默默用餐,偶然微笑,倾听对方的说话,无可挑剔的应对,餐厅里有钢琴演奏,有的是琵琶,有一次甚至有苏州评弹,她向对方娓娓讲述《玉蜻蜒》与,其实都是悲剧,这两个故事。
后来无意听到母亲在姑姑面前哭,说:“这孩子现在乖得叫我害怕。”
母亲并不知道她已经回来,她在楼梯下站了一会儿,静静的上楼去。母亲不止一次当着她的面哭过,这一回无声的饮泣,却像一枝箭劈到心里去。她独自在黑暗里坐着,床头一只小小的闹钟,滴答滴答的响,还是她学生时代的旧物,毕业时从大学宿舍里随手拎回来。
真是美好的年华,可以肆无忌惮的生活,可是都过去了。
和江翰宇是世交,因为公事他请她吃饭,吃完饭后要送她回家,她不肯,非要跟他去看打牌。乌烟瘴气的牌室,最后她蜷在沙发上打盹,隐约听到人笑,说:“翰宇你这新女朋友,和从前风格不太一样啊。”
江翰宇说:“胡扯,这是我妹妹。”
有人大笑起来:“妹妹,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嘈杂的笑语声,哗啦哗啦的洗牌声,她竟然还是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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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下堂求去,其实也算好聚好散,她住的房子一早是登记在她名下,常老板最后还是给了一笔钱,数额不多不少,毕竟她跟了他三年。
她回到本市投资,开了间酒吧,虽不是什么大生意,但渐渐的也兴旺起来,“虞美人”在圈内颇有名气,长安也渐渐薄有名声。风月场合千金买笑,不过如今她是老板娘,燃一枝烟看店里姹紫嫣红,霓虹灯下滟影流光。长安晚上七八点钟到店里,一身旗袍穿得妩媚生姿,款款掠过众人的眼神,“虞美人”里再美艳的小姐也抵不上长安的光彩,她是一轮明月,皎皎的照在人眉心。
做这一行,自然三教九流统统要应付自如,长安眉梢眼角都是笑意,见了谁都是慵然的眼神,渐渐有人传说她其实大有来历,这话也不是没影的风,起码黑白两道都肯卖“虞美人”三分薄面。
酒吧里每张桌子上总是插着一瓶虞美人,这种花出奇的娇艳,那样浓烈的红色。偶然一次她对江翰宇提起:“传说这种花是虞姬自刎后的鲜血所化。”翰宇道:“真是凄艳。”她凝望着薄薄花瓣微笑:“红颜薄命,其实是虞姬自己太厚道,刘邦未必不如楚霸王。”翰宇一怔,旋即大笑。
江翰宇认真问过一次:“你究竟是怎么样一个过去?”
长安嫣然一笑:“你想听我怎么说?”
花亦解语,玉亦生香。长安微凉的手搭在他胳膊上,有一种奇异的安逸,他低低叫了一声:“长安。”
长安温柔的看着他,他说:“我要结婚了。”
长安想到第一次他到店里来,他那一桌都是熟客,她免不了过去打招呼。因为是熟客,有人开玩笑:“长安,就这样了事,喝一杯嘛。”就这个名字令江翰宇若有所动,他问:“长安?举目见日,不见长安?”随口的一句话,虽然他表面看起来温和,但剔透如她,隐约觉察深藏不露的踞傲,她立时知道由来,一代看吃,二代看穿,三代才看读书。纨绔浮华里隐约的世家教养,总是不同寻常。
她答:“里的长安。”
大约没想到她读过张爱玲,他那神情一时惊诧。
后来长安常常笑:“原来我们这种人,连读张爱的资格都没有。”
跟着常老板的三年,起初也学着打牌逛街花钱,后来突然起了执念,要去读书。常志坚拗不过她,只好让她去了,她选了看起来最容易的中文,断断续续的上了些课程,只拣自己喜欢的。
长安也不问他婚事的对方是谁,认识尹始便知道他身家背景,他与她,隔着软红十丈,漠漠前尘,从来萧郎都是路人。明知道彼此相遇只是机缘巧合,哪里能顾到那样多。翰宇说:“嫁人吧,长安,你还这样年轻。”
是啊,还这样年轻,不是遇不上,是总是不对头。
翰宇有次将钱夹忘在她的梳妆台上,她打开来看,里面夹着一张照片,大大的一双杏仁眼,很倔强的微扬着脸,长安慢慢合上钱夹,她住十九楼,风很大,吹着窗上的抽纱帘拂起,波漾一样。日光的影透过窗帘,极浅极淡的光,像是水痕无迹。她也只是恍惚了一个刹那,就重新执起笔来描眉画眼。镜中人,一如既往光艳照人,顾盼生辉。
后来翰宇只再来过一次,人已经醉得一塌糊涂,进门就倒在沙发里睡着了,她推攘不动,只好拎床毯子给他盖上,自顾自去睡了。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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