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的天又高起来！八一三！上海的炮声把久压在北平人的头上的黑云给掀开了！

    祁瑞宣的眉头解开，胖脸上拥起一浪一浪的笑纹，不知不觉的低声哼着岳武穆的《满江红》。

    瑞全扯着小顺儿，在院中跳了一个圈，而后把小妞子举起来，扔出去，再接住，弄得妞子惊颤的尖声笑着，而吓坏了小顺儿的妈。

    quot;老三！你要是把她的嫩胳臂嫩腿摔坏了，可怎么办！quot;小顺儿的妈高声的抗议。

    祁老人只晓得上海是个地名，对上海抗战一点也不感兴趣，只慨叹着说：quot;劫数！劫数！这又得死多少人呀！quot;

    天佑在感情上很高兴中国敢与日本决一死战，而在理智上却担忧自己的生意：quot;这一下子更完了，货都由上海来啊！quot;quot;爸爸，你老想着那点货，就不为国家想想！quot;瑞全笑着责备他老人家。

    quot;我并没说打日本不好哇！quot;天佑抱歉的声辩。小顺儿的妈莫名其妙，也不便打听，看到大家都快活，她便加倍用力的工作，并且建议吃一顿茴香馅的饺子。歪打正着，瑞全以为大嫂是要以吃饺子纪念这个日子，而大加夸赞。quot;大嫂我帮着你包！quot;

    quot;你呀？歇着吧！打惯了球的手，会包饺子？别往脸上贴金啦！quot;

    天佑太太听到大家吵嚷，也出了声：quot;怎么啦？quot;

    瑞全跑到南屋，先把窗子都打开，而后告诉妈妈：quot;妈！上海也开了仗！quot;

    quot;好！蒋委员长作大元帅吧？quot;

    quot;是呀！妈，你看咱们能打胜不能？quot;瑞全喜欢得忘了妈妈不懂得军事。

    quot;那谁知道呀！反正先打死几万小日本再说！quot;quot;对！妈你真有见识！quot;

    quot;你们要吃饺子是不是？quot;

    quot;大嫂的主意！她真有两下子，什么都知道！quot;quot;搀我起来，我帮她拌馅子去；她拌馅子老太咸！quot;quot;妈你别动，我们有的是人！连我还下手呢！quot;

    quot;你？quot;妈妈笑了一下。她慢慢的自己坐起来。瑞全忙过去搀扶，而不知把手放在哪儿好。

    quot;算了吧！别管我，我会下地！这两天我好多了！quot;事实上，她的病是象夏天的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当她精神好的时候，她几乎和好人差不多；可是，忽然的一阵不舒服，她便须赶快去睡倒。

    慢慢的，她穿上了鞋，立了起来。立起来，她是那么矮，那么瘦，瑞全仿佛向来没注意过似的；他有点惊讶。他很爱妈妈，可是向来没想到过妈妈就是这样的一个小老太太。再看，妈妈与祖父，父亲，都长得不同。她不是祁家的人，可又是他的母亲，他觉得奇怪，而不知怎么的就更爱她。再看，她的脸色是那么黄，耳朵薄得几乎是透明的，他忽然感到一阵难过。上海开了仗，早晚他须由家里跑出去；上海在呼唤他！他走了以后，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妈妈呢？是不是能再见到她呢？

    quot;妈！quot;他叫出来，想把心中的秘密告诉她。

    quot;啊？quot;

    quot;啊--没什么！quot;他跑到院中，仰头看着那又高又蓝的天，吐了口气。

    他到东屋看了看，见大嫂没有容纳他帮忙包饺子的表示，没出声，找了大哥去。

    quot;大哥！我该走了吧？想想看，上海一开仗，得用多少人，我不能光坐在家里等好消息！quot;

    quot;到上海去？quot;

    quot;是呀！以前，想走我找不到目的地；现在有了去处，还不走？再不走，我就要爆炸了！quot;

    quot;怎么走呢？天津有日本人把住，你又年轻力壮，又象学生的样子，日本人能轻易放你过去？我不放心！quot;quot;你老这么婆婆妈妈的，大哥！这根本是冒险的事，没法子想得周到！溜出北平去再说，走一步再打算第二步！quot;quot;咱们再仔细想一想！quot;瑞宣含着歉意的说。quot;怎样走？怎样化装？带什么东西？都须想一想！quot;

    quot;要是那样，就别走啦！quot;瑞全并没发气，可是不耐烦的走出去。

    瑞丰有点见风驶舵。见大家多数的都喜欢上海开仗的消息，他觉得也应当随声附和。在他心里，他并没细细的想过到底打好，还是不打好。他只求自己的态度不使别人讨厌。

    瑞丰刚要赞美抗战，又很快的改了主意，因为太太的口气quot;与众不同quot;。

    瑞丰太太，往好里说，是长得很富泰；往坏里说呢，干脆是一块肉。身量本就不高，又没有脖子，猛一看，她很象一个啤酒桶。脸上呢，本就长得蠢，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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