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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量的往上涂抹颜色,头发烫得象鸡窝,便更显得蠢而可怕。瑞丰干枯,太太丰满,所以瑞全急了的时候就管他们叫quot;刚柔相济quot;。她不只是那么一块肉,而且是一块极自私的肉。她的脑子或者是一块肥油,她的心至好也不过是一块象蹄髈一类的东西。

    quot;打上海有什么可乐的?quot;她的厚嘴唇懒懒的动弹,声音不大,似乎喉眼都糊满脂肪。quot;我还没上过上海呢!炮轰平了它,怎么办?quot;

    quot;轰不平!quot;瑞丰满脸赔笑的说:quot;打仗是在中国地,大洋房都在租界呢,怎能轰平?就是不幸轰平了,也没关系;赶到咱们有钱去逛的时候,早就又修起来了;外国人多么阔,说修就修,说拆就拆,快得很!quot;

    quot;不论怎么说,我不爱听在上海打仗!等我逛过一回再打仗不行吗?quot;

    瑞丰很为难,他没有阻止打仗的势力,又不愿得罪太太,只好不敢再说上海打仗的事。

    quot;有钱去逛上海,quot;太太并不因瑞丰的沉默而消了气:quot;你多咱才能有钱呢?嫁了你才算倒了霉!看这一家子,老少男女都是啬刻鬼,连看回电影都好象犯什么罪似的!一天到晚,没有说,没有笑,没有玩乐,老都撅着嘴象出丧的!quot;quot;你别忙啊!quot;瑞丰的小干脸上笑得要裂缝子似的,极恳切的说:quot;你等我事情稍好一点,够咱们花的,再分家搬出去呀!quot;

    quot;等!等!等!老是等!等到哪一天?quot;瑞丰太太的胖脸涨红,鼻洼上冒出油来。

    中国的飞机出动!北平人的心都跳起多高!小崔的耳边老象有飞机响似的,抬着头往天上找。他看见一只敌机,但是他硬说是中国的,红着倭瓜脸和孙七辩论:quot;要讲剃头刮脸,我没的可说;你拜过师,学过徒!说到眼神,就该你闭上嘴了;尊家的一对眼有点近视呀!我看得清楚极了!飞机的翅膀上画着青天白日;一点错没有!咱们的飞机既能炸上海,就能炸北平!quot;

    孙七心中本来也喜欢咱们的飞机能来到北平,可是经小崔一说,他就不能不借题抬几句杠。及至小崔攻击到他的近视眼,他认了输,夹着小白布包,笑嘻嘻的到铺户去作活。到了铺户中,他把小崔的话扩大了一些,告诉给小商人们。他一手按着人家的脸,一手用刀在脸上和下巴底下刮剃,低声而恳切的说:quot;我刚才看见七架咱们的轰炸机,好大个儿!翅儿上画着青天白日,清楚极了!quot;人家在他的剃刀威胁之下,谁也不敢分辩。

    小崔哼唧着小曲,把车拉出去。到车口,他依然广播着他看见了中国飞机。在路上,看到日本兵,他扬着点脸飞跑;跑出相当的远,他高声的宣布:quot;全杀死你们忘八日的!quot;而后,把咱们的飞机飞过天空的事,告诉给坐车的人。

    李四爷许久也没应下活来--城外时时有炮声,有几天连巡警都罢了岗,谁还敢搬家呢。今天,他应下一档儿活来,不是搬家,而是出殡。他的本行是quot;窝脖儿quot;,到了晚年,他也应丧事;他既会稳当的捆扎与挪移箱匣桌椅,当然也能没有失闪的调动棺材。在护国寺街口上,棺材上了杠。一把纸钱象大白蝴蝶似的飞到空中,李四爷的尖锐清脆的声音喊出:quot;本家儿赏钱八十吊啊!quot;抬杠的人们一齐喊了声quot;啊!quot;李四爷,穿着孝袍,精神百倍的,手里打着响尺①,好象把满怀的顾虑与牢骚都忘了。

    李四大妈在小羊圈口上,站得紧靠马路边,为是看看丈夫领殡--责任很重的事--的威风。擦了好几把眼,看见了李四爷,她含笑的说了声:quot;看这个老东西!quot;

    棚匠刘师傅也有了事作。警察们通知有天棚的人家,赶快把棚席拆掉。警察们没有告诉大家拆棚的理由,可是大家都猜到这是日本鬼子怕中央的飞机来轰炸;席棚是容易起火的。刘师傅忙着出去拆棚。高高的站在房上,他希望能看到咱们的飞机。

    小文夫妇今天居然到院中来调嗓子,好象已经不必再含羞带愧的作了。

    连四号的马老寡妇也到门口来看看。她最胆小,自从芦沟桥响了炮,她就没迈过街门的门坎。她也不许她的外孙--十九岁的程长顺--去作生意,唯恐他有什么失闪。她的头发已完全白了,而浑身上下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手指上还戴着四十年前的式样的,又重又大的,银戒指。她的相貌比李四妈还更和善;心理也非常的慈祥,和李四妈差不多。可是,她在行动上,并不象李四妈那样积极,活跃,因为自从三十五岁她就守寡,不能不沉稳谨慎一些。

    她手中有一点点积蓄,可是老不露出来。过日子,她极俭省,并且教她的外孙去作小生意。外孙程长顺在八岁的时候父母双亡,就跟着外婆。他的头很大,说话有点囔鼻,象患着长期伤风似的。因为头大,而说话又呜囔呜囔的,所以带着点傻相;其实他并不傻。外婆对他很好,每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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